【運籌帷幄之中】

“我要徹底鏟除西陵世家。”

相思渾身一顫，也知道這句話的分量，半晌都說不出話來。

“我不僅要減免賦稅，還要改舊制、廢酷刑，還要鏟除西陵世家，真正地將屬於我軒轅氏的皇權握在手裏。”軒轅頊彧說完，側頭看向相思。

他眼中充滿了少年的意氣風發，也充滿了擔憂和隱忍，相思知道，這番話不單單是說給自己聽，也是頊彧說給他自己聽的。而他們都很清楚，這條路，恐怕遠比他們想象的，要難。

相思眼前也不知為何就浮現了幼時，軒轅頊彧和自己坐在梨花樹下撫琴的場景。那時候軒轅頊彧的琴技已經出神入化，相思卻對撫琴一竅不通。

她還記得，撫琴的時候，頊彧哥哥的眼神是那麽溫和善良，那麽平靜淡然。而如今，軒轅頊彧正在變得狠辣、決斷，變得不再是撫琴畫畫的頊彧哥哥，卻也真正變得像一個皇帝。

軒轅頊彧看相思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麽，無可奈何地嘆氣，“叫你失望了。相思，我再也、再也不是那個我了。”

相思搖頭，擡手輕輕撫了撫他的鬢角，柔聲說道：“帝王之路，從來如此。你選擇的是一條血腥之路，卻也是必經之路。”

軒轅頊彧得到安慰，神情放松了許多，“帝王之路從來就是踏著鮮血、屍骨而上。爹娘當年如何平息內亂、踏平九州？不單單是依靠懷柔，還有殺伐決斷、雷霆手段，還有……很多、很多至親好友的鮮血，包括我義父凡微衣，還有我的皇爺爺、皇奶奶。唯有這樣，才使得百姓安居。”他頓了頓，眼神忽變得清透堅定，“我不僅要鏟除西陵世家，我還要三大世家再無異議。”

看他如此，相思知道，他還是他，那個樹下撫琴、屋中丹青，溫文爾雅、風度翩翩、讓人如沐春風的軒轅頊彧，只不過，他還有他的冷酷、他的雄心和他的責任。

而他們完全都明白對方的心思，也完全支持對方，不管是好的、壞的，正如幼時，好事壞事都一起做。

一個不怕坦白，一個完全理解。

“你想好了就去做！”相思笑道。

軒轅頊彧卻反倒嘆口氣說：“我如今只恨自己沒有跟爹娘、師父、你爹爹多學一些東西，如果我再強大一點，哪怕就那麽一點點，搖擺不定的赤水世家就會完完全全依附於我。相思，我不怪他們左右搖擺，只怪我沒有足夠強大，強大到讓他們依附我的時候可以毫無顧忌。”

“你做的很好了，真的。”相思又撫了撫他的鬢角，“我一路進宮，聽了不少武舜帝的事情，百姓都愛戴你，都知道你有能力給大家更好的生活。頊彧，你爹娘如若知道，一定會以你為傲！”

軒轅頊彧聞言，冷笑道：“他們在哪裏我都不知道，將這個國家就這麽丟給我，要我一力承擔，他們有沒有想過，若是我擔不起呢？”他帶著怒氣和不滿。

“你擔得起！”相思堅定地說，“頊彧，你可以的。我也會幫你，還有昌隆，還有我爹爹和師父。”

“相思……”軒轅頊彧趴下身，靠在相思的腿上，喃喃道，“縱然我知道他們沒死，可你知道嗎？如今我掌控著無數人的命，我不再需要他們的庇護，但當我在夢中見到他們的時候，他們不說一句話就一點點離開我，任我叫喊、哭泣、哀求，他們都不肯停留！我在想，有的事，就算我有一日統一了九州，恐怕還是無力挽回。”

相思輕輕拍著他的背，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。

忽然，兩人都聽見外面傳來嗚嚕的低吼聲，相思一縱躍下床，往外看去，卻見是芊芝帶著一個戴了鬥笠的人站在外面。

軒轅頊彧不但不急，反倒笑，“昌隆，是昌隆。”

索昌隆跟著芊芝入殿，卻在屏風後跪下，“臣撫遠大將軍索昌隆拜見皇上，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。”

芊芝等人皆離去。

軒轅頊彧在相思的攙扶下下榻，走出屏風見到索昌隆的一瞬，喜不自勝，“昌隆，你總算來了。”

當日朝堂上索昌隆親眼所見軒轅頊彧吐血，匆匆出宮後又被西陵中天已皇上不適為由擋在宮外，料想軒轅頊彧的處境一定十分危急，此刻見面，卻見他除了臉色不大好，其餘皆可，便有幾分疑惑。

相思知道軒轅頊彧一定要告訴索昌隆這些事，便叫嗚嚕去殿外守好。

“起來。”軒轅頊彧雙手扶起索昌隆。

“皇上你……”

“你再喊我皇上，我立即革了你的職！”

索昌隆知道他來真的，一拍頭，笑說：“糊塗了！咱們自家兄弟，不講這些虛禮！頊彧你究竟怎麽了？”

相思笑說：“中毒是真，不過有我這個毒王在此，自然無礙。”

索昌隆一見她，指著相思就罵：“你你你……你匆匆走了，害得我被頊彧大罵一頓，我要是哪一日被砍頭，就是你害的！”

相思往軒轅頊彧背後躲，“誰害你了？再說，你現在不也好好地站著，頭也穩穩在脖子上啊！”

軒轅頊彧忙拉住索昌隆，勸道，“事情緊要，我就有話直說了。”

“你說。”索昌隆肅容。

軒轅頊彧道：“我要剿滅西陵世家。”

聞言，索昌隆瞪大了眼睛，半晌才吞吞吐吐道：“怎，怎麽個剿滅法兒？”

“我中毒除了要拖延朝政，讓我有時間對付西陵中天，還有就是想讓他對我放松警惕，放松的羚羊，才能被狼群抓住。”

索昌隆又問：“那你要我做什麽？”

軒轅頊彧負手而立，緩緩道：“西陵世家不單單是四大世家之一，也是皇親國戚。若要細說，西陵中天是我的表舅舅，也正如此，他們才會如此猖狂。當年逼宮於青城，如今攝政！要想挖掉毒瘤，須一步一步來。當日減免賦稅的事情我是私下和梨莊主、師父二人商議的，可隔天我只是稍稍一提，西陵世家就聯名上書要我改主意，簡直是天衣無縫！”

相思和索昌隆異口同聲，“有細作！”

軒轅頊彧笑，“此事一出我便猜到我身邊有西陵世家的細作，可當日根本無人在我們身側，連丫頭們都不在。梨莊主和師父自不會出賣我，那便只有一個可能。”頓了頓，“是暗衛。”

相思和索昌隆又是一驚。

“既然是暗衛中有細作，我就不得不撤掉暗衛的保護，但我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。在此之前，我只得加快中毒，中毒後我命芊芝立即前往渾夕去給正在搜尋相思的芯芮送信，要芯芮速速帶你回來。同時，又命蕓芷前往赤水世家，暗中護送昌隆來見我。她們三人一走，我立即斷開了跟所有暗衛的消息，養病於映秀殿。”

“依你之見，會是誰？”索昌隆問。

軒轅頊彧想了想，“其餘暗衛都沒有機會靠近我，想來只有三人。”

相思啊地叫了一聲，說道：“那你要她們三個找我和昌隆入宮密見你，如若她們中有人是細作或是都是，西陵中天不也知道了？”

軒轅頊彧只是笑。

索昌隆猛地哦了一聲，恍然大悟道：“要的就是他知道！頊彧突然病發吐血，西陵老賊一定會疑心，他疑心病重，所以一定要暗衛細作查清楚究竟怎麽回事！頊彧若是不路出馬腳給他看，他反倒還不信！”

相思也明白了，“這麽說，你是有意要他知道，你根本沒事，而且還偷偷見了我們，他一定猜我們在密謀對付他！”

“孺子可教也。”軒轅頊彧笑。

相思和索昌隆卻一起給了他一拳，他中毒初愈，連連後退幾步才站穩，嚇得那兩人都是手忙腳亂。

三人相視一眼，都笑起來。

索昌隆笑罷，憤憤道：“這個老賊，實在狡猾可惡！我這次一定要助你收服西陵世家，出出惡氣！”

軒轅頊彧一挑眉，抱著手臂笑睨著索昌隆。相思一見，便知其中定有蹊蹺，也不說話，跟著軒轅頊彧看著索昌隆。

索昌隆被他們二人看得發毛，一擺手道：“做什麽？”

“你急著要助我收服西陵世家，難道沒有私心？”

索昌隆正想解釋，卻又呼出口氣，道：“罷罷罷！我投降！是有私心，可也不算什麽私心……”

軒轅頊彧道：“放心吧，減免賦稅一事了結後我應該能夠斷西陵中天一臂，到時候便下旨叫你做赤水世家的莊主，你娘也好早些卸下擔子。那時候，你與西陵世家的二小姐就門當戶對了。”

“原來是桃花債啊……”相思壞笑。

索昌隆耳朵大紅，卻道：“他西陵中天看不上我，我還看不上他閨女呢！不就是西陵世家的二小姐，有什麽了不起！”

“是哪一個？我只記得西陵中天只有一個女兒，叫……”相思朝軒轅頊彧使眼色。

軒轅頊彧也佯裝不知，“多日不見，我也給忘了。”看向索昌隆。

索昌隆哪裏是他們兩個的對手，老實巴交道：“西陵荃，乳名雙雙。據說她原先有個同胞姐姐，卻早早夭折了，所以才叫‘雙雙’，好去去晦氣。”

“連人家乳名都知道了，昌隆哥哥，恭喜，恭喜！”相思作揖。

“不是不是，這四大世家的人都知道！”索昌隆忙解釋。

“那相思怎麽不知道？”軒轅頊彧問。

相思也連連點頭，“對啊，那我怎麽不知道人家西陵小姐的閨中乳名叫雙雙？”

索昌隆說不過他們兩個伶牙俐齒，氣得直跺腳，搖頭嘆氣、搖頭嘆氣。軒轅頊彧和相思看了，相視一眼，一起捂著嘴笑。

好一會兒，軒轅頊彧正色，不再玩笑，拉住索昌隆道：“西陵中天如果肯交出西陵世家，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饒他不死，到時候，一定讓西陵荃風風光光嫁進你索家的門。”

索昌隆大喜，卻反倒不知該怎麽說，只是朝軒轅頊彧深深一鞠躬。

相思笑，“放心吧，這事能成！到時，可要請我們喝喜酒！還要好好對待人家，不要三妻四妾做個壞人！”

“我索昌隆一定一生一世待她一個人好！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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